栏杆箍出来的地方并不大,原本也只是供一个人洗手的石台。这样四目相对地站着,而顾晏又微微垂着眸的时候,空间似乎骤然又小了一圈,明明是露天,却莫名有了点儿逼仄感。
燕绥之靠着栏杆的上身下意识朝后微让了一点,碰到了竖栏上缠绕的青藤。
那根延伸出来的花枝就在他脸侧轻轻晃动。
顾晏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花枝上。
他随意地伸手轻托了一下,晃动的花枝安静下来,“你以前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
“哪种?”
“这种‘别人的陈旧且无关痛痒的想法’。”顾晏平静地说。
燕绥之愣了一下。
事实上顾晏说得没错,他不喜欢被探究,同样也对探究别人没那么多兴趣,除了在法庭上,他对别人的想法并不关注,更何况还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早就已经过了时效的想法。因为那些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好的坏的他都不在意。
但他现在就是产生了罕见的探究心。
在法庭上舌灿莲花的燕大教授到了这时,意外地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心理,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解释更妥当。于是他避重就轻,把问题丢回到顾晏身上,“你究竟偷偷给我下过多少定义?”
“偷偷”这种词摁在顾晏身上莫名有点儿逗,燕绥之问完,眼睛里又漫上了笑意,清亮中带着一丝促狭。
顾晏:“……”
别人喝了酒多少有点儿兴奋,他却看起来更沉敛了,好像将正常人应该会有的失控和放肆都被他更深地压了回去。
燕绥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所以……你所谓的荒唐想法,也是这种背地里偷偷下的定义?贬义的那种?”
“不是。”
顾晏答得斩钉截铁。
他对燕绥之的这句问话似乎并不意外。
说完,他转头冲不远处的树丛道:“别蹑手蹑脚地做贼了。”
乔的脑袋从树丛后面探出来,一脸懵:“我已经把刹步的动作放到最小了,这就准备悄悄回去了,你怎么还能听见我的动静?”
顾晏没什么表情地指了一下近处的地面。就见乔大少爷的影子被他后面的灯直直打到了这边,只要看着燕绥之,就能注意到那坨鬼鬼祟祟的影子。
燕绥之转头看了一眼。
乔高举双手站出来,投降似的道:“我就是来洗个手……没打扰什么吧?”
“没有。”顾晏转头往回走的时候,嘴角很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不过没人看到。
燕绥之看着他的背影。
乔走到水池这边,咕哝道:“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高兴,因为我吗?”
过了一会儿,燕绥之道:“不是你。”
“那怎么了?”乔问。
“可能我不小心掐到他的薄荷叶子吧。”燕绥之道。
乔:“啊???”
乔大少爷一头雾水,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你掐他哪儿了?我是喝傻了还是怎么,完全没听懂。”
没听懂就没听懂吧,这位大少爷说到“掐哪儿了”还下意识低头扫了眼自己各个身体部位。
燕绥之:“……”
不过乔大少爷虽然酒劲上来了,朋友还是要维护的。于是他半真不假地瞪着燕绥之问道:“你故意掐的?”
燕绥之,“……不是。”
“那现在怎么办?”
“哄吧。”燕绥之笑了一下。
乔的表情顿时变得特别精彩。
他顶着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眨了眨眼道:“老实说,我这辈子头一回听说有人要去哄他,我能跟着看一眼么?”
燕绥之:“……老实说,我这辈子也是头一回哄人。”
乔立刻改口,“那算了,我还是不看了,以免伤及无辜。”
他说着,拍了拍燕绥之的肩膀,一副长辈样,语重心长地道:“好自为之。”
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在对着谁乱装长辈,可能会想剁了这只手。
某种意义上来说,顾晏不愧是燕绥之的直系学生。一般人也很难看出他是真的高兴还是真的不高兴,因为他不管什么心情都是冻着脸的。
甚至在离开樱桃园的路上,燕绥之说什么他都有应答,跟平日里也没什么区别。
就连乔大少爷都觉得之前所谓的“不太高兴”应该是他的错觉。
乔带着睡着的柯谨上了车。他原本打算直接给顾晏和燕绥之换一家酒店,但顾晏说他们明天就要返程回德卡马了,没必要再换地方,乔这才作罢,只驱车把两人送到了酒店楼下。
临走前,他从车窗探头看了眼那栋楼,点着手指道,“谁给你们挑的住处?真有眼光。”
“怎么?”顾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