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1 / 2)

“……”

顾大律师默然两秒,把自己盘子里那两片薄荷叉给了他。

房东不太讲究,扫清了一块地毯便盘腿坐下,端着盘子吃东西。他吃了一会儿,忽地开口说:“其实我跟雅克那小子以前关系很亲。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睡在我后院门外,在一片葱兰里面,裹着薄薄的被子。看起来有点儿像小猴子……”

那时候的默文·白其实不喜欢小孩子。

在赫兰星老家,每到节日,总会有亲邻带着各式各样的孩子来拜访聊天,他那热情的妈倒是很欢迎,有时候陪着玩上一整个下午也不会烦。但他不行,他听着那些小崽子哔哔个不停,脑袋都要炸。也没法强行拉低智商,大着舌头陪他们玩各种弱智小游戏。

他总是硬着头皮,哈哈笑着陪上五分钟,然后找个借口转身溜掉。

有这时间,他不如去实验室看微生物。

人家微生物好歹文静。

他在后院门口捡到那个小猴……孩子的时候,其实非常茫然。他从没抱过那么小的人类幼崽,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用什么姿势。更何况,那小孩一看就在生病。

他比划了半天,总算把那孩子抱回屋里,先就着自己房子里的仪器给他检查了一番,然后皱着眉拨了急救。

这非亲非故的小崽子,第一天就让他花去了一大笔钱,之后又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内,逐天上升,简直是天降的破财童子。

“最初我还想着要把他送去孤儿院,我实在没经验也没精力养活这种生物。”房东说,“但一个月之后,我就改主意了,花了我那么多钱才健康起来的小鬼,转头就管别人叫爸爸,那我多亏啊。”

“……”

燕绥之不太明白他怎么算的账。

但总之,当年的默文·白虽然不喜欢小孩子,但机缘巧合之下还是收养了那个被人丢弃在他门口的小孩子,取了个简单的名字叫雅克。

雅克·白长得跟他一点儿也不像。

他头发很直,年轻时候是近乎于白的淡金色,现在是完完全全的银白。雅克则从小就是一头卷发,有多又密,跟眼睛一样是棕黑色,大了之后稍稍浅了一些。

“他那时候皮肤也是小麦色的,看着就生龙活虎很健康。”默文·白说,“现在大了,反而白了不少,也许是在室内闷久了吧,不常晒太阳,我觉得甚至偶尔有点儿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冷光灯映衬的效果。”

小时候的雅克·白跟养父很亲。

“我总逗他玩儿,说他站不稳,因为他那头卷发显得他脑袋有点大。”房东想起那些瞬间,还是笑了一下,“但他特别向着我。”

谁都不能说默文·白一句坏话,哪怕只是开个玩笑,他也会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散发排斥的敌意。

“而且他很聪明,非常聪明。”房东说,“我很早就能看出来,至少比我要聪明,如果好好长大,一定会是个有所成就的人。不过我不太在意这些,有没有成就无所谓,每天能哈哈笑几声最好。”

有这么个儿子,哪个父母不喜欢。

所以口口声声不喜欢小孩子的默文·白,在养子这里破了例。

“听起来很温馨,所以你们后来……碰到了什么事?”燕绥之问。

第172章 卷毛(二)

“其实并不是因为某一件事,甚至很难说清是哪一年哪一天。如果一定要画一个分界线……”

房东似乎在认真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参加研究所的项目之后,有一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我很担心家里太冷清,会导致雅克那小子多想。”

他笑了一下:“你知道,小鬼会有那么一段很别扭的年纪。我自己那段时期尤其长,从十岁到二十出头吧,长达十来年拧得连狗都嫌,我就很担心雅克也会那样。所以养了一些猫狗陪他,他非常喜欢它们。”

不止雅克,其实默文·白自己也很喜欢那些小东西,尽力把它们养得很好。

所以后来,他受研究所实验室影响,开始对那些小动物产生阴影的时候,他自己比谁都痛苦。

他非常喜欢它们,喜欢到把它们当作重要的家庭成员,但也正因为如此,不得不远离它们。

否则他很怕自己会在长久的心理折磨中,消耗掉那些轻松美好的感情。

“因为送走猫狗,他生你的气了?”燕绥之猜测着问。

谁知房东居然摇了摇头,“他确实不高兴,但他没有生我的气。”

那时候,默文·白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认为雅克一定会就这件事闹上很久,甚至就此跟他产生一些微妙的隔阂。也许要过上很多年,直到某一天能理解他的无奈,那种十来岁少年期的隔阂才会慢慢消弭。

然而雅克并没有闹,这让当时的默文·白也极为诧异。

十岁刚出头的雅克虽然很难过,但并没有吵闹,而是固执地认为默文·白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非常懂事,或者说,他对自己养父有着绝对的信任,知道对方绝不会轻易把他珍视的东西送出去,一定有逼不得已的原因。

“但那小子的探究心非常强。”房东有点无奈,“也许是天赋极佳的人与生俱来的?这其实是优点,绝对不应该被责罚。但我那时候确实不想让他知道原因。”

实验室那些动物歇斯底里的疯癫举止,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题。甚至是消沉而压抑的。

那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适合看到的画面和场景。所以默文·白找了些别的原因搪塞过去。

“没过几年,我从研究所辞职。”房东有些无奈,“这个行为在那小子看来同样很突兀,所以更激发了他的探究心。但我解释不清,我那时候对研究所的排斥只是出于一种直觉,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我那时候甚至说不清研究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对于雅克的探究,默文·白再一次选择了搪塞。

一方面他自己不想再提,一方面他也不希望雅克接触到那些事。

少年时候的雅克·白一次一次擦着边询问,而默文·白则一次又一次给出虚假的理由。

“其实我后来想过,隔阂就是因为这个吧。”房东说,“他给我了绝对的信任,我却不跟他说实话,总用各种玩笑和编造的理由应付他,不管出于什么本意,至少在信任这点上,辜负他了吧。”

房东想了想:“那之后他跟我就不如以前亲近了,也可能到了真正的叛逆期?有时候冷不丁丢一句话,活像软刀子,乍一听每个字都挑不出毛病,但就是听得人心里直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