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军营时,天色还没有很暗,但华苍已经提着灯了。
伴随着日渐西沉,越靠近宫门,暮色就越浓重一分,走到半路,少微故意落后华苍半步,停了下来。
华苍也停下脚步,回头问他:“怎么了?”
少微望着他被昏黄宫灯映照的侧脸,别扭地指了指他的腰。
主子忽然做出这般举动,后面的卫率都不明其意。
“哦。”华苍却是一下就懂了,他将自己的衣带缠在少微手腕上,“好了。”
少微这才满意了。
街道两旁的灯火明明灭灭,他们一路缓行回到东祺宫,桃夭和卷耳立刻迎了上来,卷耳接过华苍手中的书卷放回书房,桃夭张罗着给少微更衣用膳。
华苍的职责已尽,便行礼告退。
少微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喃喃道:“以前怎么没觉得这条路这么短呢。”
少微顺利通过了父皇和太傅的考校,他给出的答案尽管仍有疏漏之处,但思路和见解都很清晰。尤其是关于与渠凉建交的看法,皇帝对此事从未明确表态,但少微提出的建议,竟与左相与皇帝多次商讨后的结论一致。
少微说:“革朗想要入主中原,我们与渠凉过往的仇怨可以暂时放下了,但我们不能主动去笼络他们,要等待一个时机,让他们先示好的时机。”
“什么样的时机?”皇帝问他。
“儿臣不知。”少微坦言,“这要等到此战开打才能知晓了。若是我们稍显颓势,他们定会故作姿态,等着我们向他们讨援兵,这时候就要靠我们自己创造时机;若是我们占到优势,他们定会想来分一杯羹,这时候就处处都是时机。”
“不错,想得挺远。”皇帝道,“合纵连横,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要多了解一下各国的王权政事、风土人情,毕竟这些‘时机’不会凭空掉到你面前。”
“父皇说的对,儿臣谨记。”少微乖巧地说。他这回讨得了父皇的欢心,就想趁机再提一个事,“父皇,年前儿臣想在羽林军中搞一个大练兵,举办几场比赛,主要是想看看这段时间他们的训练成果,还有给比较出色的士兵们崭露头角的机会。”
“哼,你就是想热热闹闹地玩一把。”皇帝对自己的孩子十分了解。
“儿臣不是想一举多得嘛。”少微笑嘻嘻地恳求,“父皇,这是儿臣第一次统领的军队,儿臣很上心的,您就应了吧……”
“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着办。”皇帝拗不过他,“你几个弟弟都没你这么能闹。”
得了父皇的首肯,少微底气就足了,省得有人说他拥兵自重,成天想着把羽林军练成精兵强将,又不是要去边疆上阵杀敌,居心叵测。
父皇给他的政务文书中也有一些弹劾的折子,他已经在好几个官员的折子中见到跟自己有关的内容了,虽没明说,但句句意有所指,着实惹人心烦。
大练兵的日子很快敲定了下来,就在腊八节,为期三天。
既然要办成一个热闹的盛会,就没必要遮遮掩掩。长丰偏于尚文,少微还想借此机会掀起民间尚武的热潮,也算是为以后的征兵做准备,所以那三天羽林军的大校场外围是开放的,百姓也可以前来观看大练兵。
比武、赛马、射箭是三项最主要的比赛。
自越骑军并入羽林军之后,原先信阳侯的马场也归了少微管辖,这些马有专门的马夫饲养训练,个个膘肥体壮,而且颇通人性,是现在羽林骑兵的忠实战友。此次举办赛马,少微意在笼络越骑军的旧部,让他们对羽林军有归属感,告诉他们,效命于新主,只会比以前更好,绝不会遭受亏待。
“校场四周的防卫不能松懈,但是不要与百姓发生冲突。”少微一一部署,“给天德寺安排施腊八粥的地方,光是天德寺恐怕不够,加上城西的应山寺,再以皇家的名义设几处施粥的点……过节要有过节的样子。”
“是,殿下。”众人各自领命。
“行了,就先这样吧。”
少微吁了口气,站起来松了松筋骨。
这几日太过忙碌,连军营都很少去了,也不知羽林军都准备得怎么样了。想了想,似乎现下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少微便兴冲冲地往军营赶去。
校场上呼呼喝喝的,当真热闹非凡。
将士们都知道,若是能在此次大练兵中表现出众,不光是年节钱丰厚,关键还在太子殿下面前长了脸,那以后可就是前途无量了,因而个个卯足了劲训练。据校尉说,近来军中的米粮消耗得都比平时快,足可见将士们多么拼命。
到底是入了腊月,北风凛冽,少微比不得那些皮糙肉厚的将士,在校场逛了一圈就有点受不住了,即便如此他也没回到屋内,而是拢着轻裘斗篷躲到背风处。卫率适时地递来暖手炉,少微捧着,脸颊和鼻头冻得发红,还在往校场上张望。
他看到华苍单手架住一人的攻击,轻轻巧巧地一扣,便制住了那人所有的招式。那人似乎在向他求教,华苍也不藏私,又给他演练了两遍。
少微抿了抿唇,上次说好要教他的那几招还没教呢,这边教别人倒是挺勤快。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就见华苍已经教完走开了,让那个人自己练习。于是少微转念一想,华苍教他的时候都是手把手慢慢教的,每个动作都细心帮他调整到最好,相比之下,这种随便比划两下的教法可就敷衍多了。
嗯,这样很好。
一阵冷风吹来,少微不禁打了个寒颤。
罢了,还是回屋里去吧。
还没走几步,少微忽然听到拐角处三个人的交谈。
“呵,还真把、把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不就是个中庶子……子么,指不定他、他他怎么巴、巴……结来的。”
“就是,哎,我听说他在将军府可不怎么受待见,好不容易攀上太子这棵大树,他还不死命扒着不下来啊。你没瞧见么,太子一来他就靠上去,寸步不离的。”
“也不晓得他怎么勾搭上太子的,太子可真是对他器重得很。先是队正,又是中庶子,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
“他跟太、太子那么亲、亲亲近,你们说他……他们是不是……是……”
那三人叽叽咕咕地笑,卫率忍不住要去抓他们问罪,少微抬手拦了下来。
他们在这儿多待了一会儿,等那三人走了,少微才出来,刻意走到视野好的地方,看清了那三人的样貌,又询问了校尉他们的名字和所在队伍。
然后他去找华苍告状去了。
少微义愤填膺地道出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太过分了!”
华苍给他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