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放到浴缸里之后,他已经感到筋疲力尽。昏迷的女人经过搬移及轻微的撞击,意识稍有恢复。出于本能,她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双眼也微微地睁开。
他不敢去直视女人的眼睛,转身拿起卫生间的马桶抽子,然后拆开一只避孕套,套在握柄上。
这是必须完成的部分,也是他始终无法做到的部分。今天晚上,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只能用这个办法。
女人已经清醒过来,正在惊惧地打量着身处的环境,同时拼命挣扎着,试图站起来。无奈手脚被缚,用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蜷缩在浴缸的一角。特别是看到他拿着马桶抽子凑向自己,女人既恐惧又疑惑,她拼命地摇着头,双眼已经盈满泪水,被胶带封住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他握着马桶抽子,跪在女人的身前,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心里首先想到的却是安慰这个恐惧至极的女人。
“对不起……”他半垂下头,仿佛也在安慰自己,“不会让你太难受的……”
女人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这些词句,拼命向后躲避着,口中的“呜呜”声已经变成短促而低沉的尖叫,同时竭力向前踢打着,试图阻止他靠近。
女人的脚细长、白皙,脚背上可见淡蓝色的静脉血管,指甲染成紫色。
他闭上眼,竭力平复那骤然猛烈的心跳,然而,太阳穴仍然在突突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破裂而出。
无数个画面混杂在一起,各种令人颤抖和窒息的味道。他的大脑仿佛一台超载运转的电脑,最后只向他发出一个指令。
对不起。
他睁开眼睛,伸手抓住女人的膝盖,用力扳开。
对不起。
午夜后,气温骤降。
在这座北方城市里,深秋意味着满街枯叶飘零,空气清冷,掺杂着腐朽与冬储菜的清香味道,同时也意味着马路上人迹寥寥,特别是在这个时段。
他全身僵直地坐在驾驶室里,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毕现。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每日金曲节目,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他需要这狭窄的驾驶室被音乐填充,什么都行,只要能暂时充斥他的耳朵,否则就会听到后备箱里那些黑色塑胶袋中发出的声音。
切开皮肤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锯断骨头的声音以及女人最后从喉咙里发出的悠长呻吟。
城建花园附近的草丛。南运河河道。北湖公园的人工湖。东江街中心绿化带。南京北街和四通桥交会处的垃圾桶。
把所有的黑色塑胶袋处理完毕,已经是凌晨四点。气温变得更低。这个城市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在一处黑暗僻静的地方,他停好车,拿起手电筒再次检查了后备箱。很好,没有任何血迹之类的痕迹留下来,看来对那些塑胶袋进行严密包裹还是有意义的。然而,那股味道仍然挥之不去,即使在已经零下的温度中依旧清晰可辨。他把头探进后备箱,仔细嗅着。突然,他干呕了一下,随即就捂着嘴巴,踉跄着跑到路边,扶着电线杆大吐起来。
他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是隔夜的食物残渣和胃液。然而,直到胃里已经空空荡荡,他依然遏制不住喉头不断向上翻涌的感觉。最后,他半蹲在电线杆下,嘴边挂着一条长长的涎水,像狗一样喘息着。
良久,他勉强站起身来,用袖子擦擦嘴角,摇晃着走到车旁,盖上后备箱,绕到驾驶室旁,上车发动。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驾车一路向东疾驶。天边依然没有泛白的预兆,远远望去,只是一片漆黑的楼群背后更为深沉的黑色,仿佛一面铺天盖地的幕布,隐藏着结局未知的戏剧。
远远地,他看到路边有一盏小小的红灯,在无边的黑暗中兀自亮着。他心头一动,降低了车速。
那是两扇深棕色的木门,在红灯的照耀下,“淮河街派出所”的字迹清晰可辨。门旁是一扇还亮着灯的窗户,玻璃上布满水汽,一个人影在桌前若隐若现。
他松开油门,汽车几乎以滑行的速度缓缓经过派出所门口。
淮河街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正守着电话,伏在桌上打瞌睡。他不知道,明天一早就会有轰动全城的命案发生。他更不知道,此刻正有一辆黑色汽车驶过门口,驾驶员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身影,口中无声地说道:抓住我。
第一章 初见
车身震动了几下,停住了。
魏炯睁开眼睛,取下耳机,伸手拿起自己的背包。其他人也纷纷行动起来,整理衣服,伸懒腰。一时间,魏炯眼前都是晃动的人体,他只是略欠欠身,就留在座位上,等车厢里空了大半,才跟在队伍后面,慢慢下车。
大家聚集在一片空地上,一边说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一个高个子男生从背包里拽出一块折成几叠的红布,拉开来,是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印着“c市师范大学红烛志愿者服务队”几个白字。
一个扎着马尾辫,嗓音尖细的女生拎着相机,招呼志愿者们排好队。
“往中间集中一点……个子高的站在中间……横幅别拖到地上……那位同学,看这里!”
魏炯站在合影队伍的边缘,正在扭头看身后的三层小楼,直到旁边的男生拍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是“那位同学”。
马尾辫女生白了他一眼,举起相机。
“一、二……三!”
“茄子!”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三层小楼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混合味道。仔细去分辨,会发现这味道中有米饭、大蒜、土豆与白菜。除此之外,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把这些寻常食材搅和出一种黏腻的质感,沉甸甸地压在身上,让人心生不快。
魏炯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重量。即使手里只有一包纸巾,他仍觉得手脚渐渐酸麻起来。
马尾辫女孩正在给一个老妇喂饭。老妇可能患有帕金森病,头部一直在不停地晃动,而马尾辫女孩显然也缺乏经验,喂到老妇嘴边的饭菜多半撒落在她的衣襟上。所以,魏炯的任务就是不停地用纸巾帮老妇擦嘴。这个任务虽然简单,动作的频率却极高。他稍一分神,就会遭到马尾辫女孩不耐烦地催促。终于熬到老妇把饭“吃”完,魏炯手里的纸巾已经被消耗殆尽。马尾辫女孩却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她把空碗放到一边,对明显没吃饱的老妇说道:“阿姨,再喝点儿水吧—你还愣着干吗呀?”
“嗯?”正在发愣的魏炯醒过神来,急忙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马尾辫女孩把水杯凑到老妇嘴边,转头打量着魏炯,眉头微蹙。
“要不……你去陪老人们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