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她有什么不寻常,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不是他多想,他总觉得……她偶尔会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别人也对他有过那样的想法,但又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反感,甚至,他在纵容。
可仔细想想,她在清醒的时候,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陆沉音是个好徒弟吗?
毫无疑问,是的。可很多时候,他们相处起来,好像也不纯粹只是师徒。
至少和他以前跟祖师爷相处时不太一样。
陆沉音……也不像其他人的徒弟那样,对师父毕恭毕敬,当真仙一样供着。
她对他是很恭敬的,也很听话,极少有忤逆反驳的时候,但……
她对他的礼貌恭敬,又和其他徒弟对师父的感觉不一样。
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玄灵道君问他陆沉音有没有问题,他觉得,在道义上,她没有任何问题。
可在哪个方面,她是有问题的?
宿修宁慢慢抬起头,与玄灵道君对视了片刻,转开头薄唇开合道:“没有。”
他声音低沉道:“她不曾有什么不寻常。”
玄灵道君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甚至有一种难言的危机感。
可他又对宿修宁无比信任,毕竟连曾经朝夕相处的小师妹都没能动摇他的道心,如今的陆沉音不过几个月,肯定也做不了什么。
他想当然地认为不可能,但心底的怀疑止都止不住。
他过了一会才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什么不寻常?”
他恰到好处的提点,“她对你,可算恭顺听话?”
宿修宁怎么会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他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给别的答案。
“她很听话。”宿修宁冷冷清清地说,“也的确没什么不寻常。别人的徒弟是怎样,她便是怎样。时至今日,师兄还在怀疑她?”
“倒也不算怀疑。”玄灵道君沉吟道,“可到底还是没有调查清楚,疑问总是存在,咱们还是要看看最后的调查结果的,你说是不是?”
若是以前,宿修宁自然会回应一个“是”字。
但是今天,他没说话。
玄灵道君意外地看着他总是公正到有些六亲不认甚至冷血的师弟,张着嘴良久才说:“师弟,你真的那么相信陆师侄?”
宿修宁淡漠地说:“师兄何必问我这个,不管我说是还是不是,都无法左右师兄的看法。”
玄灵道君想了想道:“也不能说完全无法左右,若连你都这样信任她,那我就真要考虑,是不是我想多了,是不是一切都只是巧合。”
宿修宁闻言顿了顿,与玄灵道君对视片刻后说:“我相信她。”
玄灵道君闭了闭眼,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好,既你相信她,那我便也相信她一次。”他慢慢道,“此次我带她一起去流离谷,不会再让她隐藏身份了,便让她以你弟子的身份去吧。”
宿修宁对玄灵道君的改变有些意外。
他安静地看着对方,看得玄灵道君有些无奈。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他缓缓道,“你只要记住,我这是相信你,不是相信她便够了。因为我相信你,因为我对你的信任,才把青玄宗的名誉摆在一边。修宁,你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一定要好好教养你的徒弟。”
他将“辜负”和“教养”几个字说得极重,直接将十分沉重的担子压在了宿修宁肩头。
若说以前,他是把宿修宁“保护”起来的话,那现在,他是要他自己承担责任了。
不单单是他自己大道忘情的责任,更是身为青玄宗云中君,身为祖师爷弟子的那份责任。
宿修宁缄默不语,玄灵道君要说的都说完了,起身准备离开。
在他走之前,宿修宁才再次开口。
“此次赤月道君的千岁寿宴,由我代师兄去吧。”
简单的一句话,却把玄灵道君给说愣住了。
他惊讶地望过来:“你说什么?”但其实他也不需要宿修宁重复,径自道,“你肯下山了?”他有点兴奋,“你居然不守着青玄峰了?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愿意出去走动一下了?”
宿修宁依然盘膝坐着,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说:“师兄上次提前结束闭关,修为积压,不利于修炼,应早日冲击大乘才是。上次潜入门内的魔修也还没抓到,应加紧调查。这次前往流离谷,便由我代师兄去,师兄可在门内处理事务,了结之后也好早日闭关。”
……这倒也是。只不过没想到宿修宁竟会为了这些便愿意替他下山。
玄灵道君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欣慰,笑着说:“好,那便依你所言。说起来,赤月道君也许久未曾见过你了。”
宿修宁又不说话了,玄灵道君也不自讨没趣儿,很快便走了。
他人走了,宿修宁却未曾再入定。
他抬眸望向窗外,看着高挂天空的圆月,想到玄灵道君走之前的每一句话,想到他回答对方的每一句话,想到压在自己肩上的责任,他突然站起了身,执起正在吸收月华的太微剑,身影掠出窗外,人在夜空之中,剑气流光溢彩,于深夜之中练起了剑。
陆沉音晚上打完坐,本来准备睡一觉,房间里的明珠都熄了,结果睡着睡着,被眼前飘来飘去的白光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