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被酒精麻痹,似乎没有多痛,但是他却感受到身体里的生命力在渐渐流失。
不过……就算到了这个节骨眼,顾盼升竟然觉得有些幸福。
他枕在她的肩膀上,距离她那么近,近到可以听见她脖颈动脉里血液流动着的汩汩声。而她却没有将他推开,任凭他离着她那么近,放任他将呼吸尽数洒在她的皮肤上。
这一次,不用陈冰时来确诊,也不用任何人来说,就连顾盼升自己都可以确定,他真的病得不轻。
怎么会有人快死了还觉得开心呢。
而对于鹿呦呦来说,她现在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顾盼升离她有多近?她沉浸在杀人未遂的负罪感中无法自拔,颤抖着手去拿手机,打算叫救护车来,把顾盼升抬走。
然而,号码还没拨出去,手机就被人拍到了床上。
鹿呦呦闷着鼻音,一边哭一边吼他:“你闹什么啊!”
难道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连120都不让她打?!
几秒钟后,鹿呦呦就听到男人气若游丝地对她说:“如果我活着,你永远都别想自由,想好了再叫救护车。”
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她纠缠到底。
只要他活着,她就没有一天自由安生的日子,他会一直缠着她,像鬼魅、像影子,今生今世都无法逃离。
可是,如果他死了,一切的噩梦都结束了。
不会再有人打乱她的人生,也不会再有人强迫她待在一个连只鸟都很难见到的深山别墅里。
自由像毒/品一样诱惑着她,能够过上平稳宁静的人生,能够认真顺利地去拍电影,能够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完成自己的梦想,这一切都是她现在想要却永远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而这一切的阻碍,只要没有了顾盼升,都会迎刃而解。
但即便如此,鹿呦呦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如果顾盼升死了,她就不再是喜欢拍电影的鹿呦呦,而是一个会被刑/法制裁的杀人犯。
鹿呦呦倔强地拾起手机,然后拨通了急救电话,面色平静地报出了位置,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撂下电话,她听到了顾盼升轻笑的声音,然后又听到他有些遗憾地问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真的不后悔?”
没有主语的问题,但是鹿呦呦却知道他在问她什么。
后悔?不,她绝不后悔。
鹿呦呦擦干了眼泪,然后用颤抖着的声音对他说:“我不会后悔,因为我不想做杀人犯。”
她和顾盼升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从小时起,她受到的教育就要求她,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或许法律有时并不是那么完美,但法律却是人类发展至今,最为有效的维护社会安定的工具,即便有着一些瑕疵,但她也愿意去维护法律的尊严。
或者说,是维护她自己。
鹿呦呦跟着急救人员,手忙脚乱地把顾盼升送到了医院抢救。
虽然他失血过多,第二刀伤得又极重,但万幸没有伤到要害,身体素质又好,一番抢救之后,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但顾盼升身上的刀伤却引起了医院里工作人员的警惕。
鹿呦呦作为第一嫌疑人,被带去了警察局。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被顾盼升的秘书保释出来了。
走出警察局时,鹿呦呦看到了顾灵耶。
顾灵耶直接冲了过来抱住她,哭了起来,而且哭得特别伤心。
鹿呦呦也知道自己放了她太久的鸽子,于是带着歉意摸了摸她的头发。
顾盼升昏迷了好几天,这期间,鹿呦呦一直都想去警察局自首,毕竟,刀是她捅的,人是她伤的,杀人未遂这个罪名,她担得不冤。
其实,如果真的要深究的话,顾盼升也跑不了,性骚扰、非法拘禁,或者说,是强/奸未遂。
但是对于顾盼升的秘书来说,这些事她都无需一清二楚,她只要知道,在顾盼升昏迷这段时间,如果鹿呦呦出了什么事,她就废了。
所以,万能的总裁秘书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在顾盼升醒过来之前,稳住了鹿呦呦。
顾盼升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这期间,鹿呦呦一直都守在他身边。
他会躺在这里,都是因为被自己捅了两刀,正如秘书小姐所言,无论如何,她都有义务照顾他、陪着他,直到他醒过来。
顾盼升昏迷的这段时间,输了好几天的营养液,所以他醒过来之后,只能喝粥。
他明明伤得不是手,却非要装出一副七级残废的样子,让鹿呦呦一勺一勺地喂他,而且看起来还颇为享受,似乎身上被捅了两个窟窿的不是自己一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大概是因为喝了两口粥,肚子里有了粮食,就有力气说话了,于是他开口道:“你没机会跑了。”
鹿呦呦舀起一勺粥,将温度吹得正好,然后一勺子塞进他嘴里,柳叶一样的细眉都快拧成麻花了,抱怨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经此一事,鹿呦呦对他是心怀愧疚的,虽然鹿萍的死她依然没办法释怀,但她终究还是害他险些丧命——虽然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像都是他自找的。
愧疚取代了大部分的恐惧,让她不得不细心照顾他,而且,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模样,还有身上的伤,鹿呦呦都会回想起锋利的刀刃刺进他胸膛时声音。
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平日里那种令她害怕的攻击性和占有欲也被大大地削弱了,所以,当他无理取闹地提出各种过分要求时,她总是忍不住怼他两句,算准了他现在没有精力和体力对她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鹿呦呦竟然在他面前变得自在了不少。
只不过,他的无攻击性只是暂时的,等伤养好了之后,顾盼升又把她带回了那栋别墅。
正如他说得那样,鹿呦呦没有把握住那次机会,杀了他,所以她再没机会逃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