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铜钱龛世 木苏里 2676 字 4天前

薛闲幽幽地道:“你约莫是不想活了……”

最终,在这祖宗连掐带咬的威胁下,玄悯还是帮他买了三套成衣。一水儿的黑色,薄得跟玄悯自己身上的僧衣差不多,放在柜面上时,跟玄悯那身奔丧服刚好凑成了一对黑白无常。

老板娘给他包起来的时候,面色颇为一言难尽,似乎觉得光看着都冷,忍不住抱紧了自己手里的暖手炉。

玄悯把银子放在柜面上时,她更是嘴角一抽。心说这僧人大约没怎么出过庙门,对市井物什的价格真是半点儿没数。在这县里买间宅子不过才二十多两银子,哪有买三件衣服就往外扔这么多钱的。

老板默默拎起小铜秤称着银子分量,一边指使老板娘给玄悯拨找铜钱。

玄悯手搁在柜面上时,薛闲刚巧看到了柜面上的绳结。

他盯着那完成了一半的绳结看了片刻,用爪子戳了戳玄悯,趁着那对夫妇没注意,一溜烟爬到玄悯脖颈边轻声道:“意外之喜,你看那绳结,像不像石锁底下雕着的那个图纹?”

那石锁着实沉重,总不能带着四处跑动。玄悯便借了陆家的一点儿简陋工具,将那石锁底端的图纹拓了下来。薛闲在玄悯的暗袋里呆久了,简直把那处当窝了,有点儿什么都毫不见外地往里塞,包括拓好图纹的纸,以及他在江底卷来的那一些铁牌。

好在都是些小而轻巧的东西,否则玄悯的僧袍都得坠坏了。

玄悯从暗袋里摸出那张纸,不动声色地对照了一番——

纸上的纹样像个古怪的图腾,圆形,顶上趴着个张着脚的虫兽,也不知是蝙蝠还是什么,下面是卷云纹。

绳结编织出来的效果和雕刻出来的毕竟有些差异,乍一看并非一模一样,但仔细辨认一番,确实相像。只是雕刻的虫兽古朴中透着一股子狰狞感,但绳结编出来的却颇为圆润,温吞了许多。

玄悯和薛闲从没见过这种纹样,甚至已经做好了难以查找的准备,却没想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些眉目。

“这绳结是缠来做什么的?”玄悯收起薄纸,点了点柜面。

老板娘正依照老板的话数着铜板,闻言“哦”了一声,答道:“保平安顺遂的福寿结。”

她抬头看到玄悯的神色,又补充道:“不常见是不是?这纹样是我前些年学的,我在别处也没见过,但是真的灵。我儿带着这绳结,挡了几回灾了,只是绳结总坏。”

玄悯:“从何处学来的?”

“石头张的媳妇儿。”老板娘说完,又想起玄悯多半不是本地人,解释道:“石头张是咱们县里有名的石匠,雕工了得,被不少京师里来的老爷请去过。他媳妇儿是个手巧的,喜欢编些漂亮玩意,我从她那儿学来的。”

石头张?

薛闲想到那沉在江下的石锁,心说那边也是石,这位也是石,总不至于那么巧吧?

玄悯自然也没错过这样的巧合,他拿起包好的衣服和铜钱,问了一句:“那石头张住在何处?”

“顺着街往东走,胡瓜巷里,门口堆着一堆石料的就是。”

徽州府里雕工是出了名的,不少人专程来找这里的手艺师父雕些玩意。所以老板娘不疑有他,痛痛快快就报了地方。

玄悯不像薛闲一样弄不清方向,出了门三转两转便到了胡瓜巷里。

老板娘说的特征果真显眼,站在胡瓜巷头,便能看见里头有一间宅子门边石料堆成了小山。

他抬脚走到那宅门前,敲了敲铜门环。

然而门内久久没有动静……

“这位小师父也是来找石头张么?”有位从玄悯身边经过的中年人出声道,“他不在家,我住在他隔壁的宅子里,他家空了半月有余了,整日黑灯瞎火的,半点儿声音也听不见,兴许又被哪个外地来的老爷请走了。”

中年人说着,又兀自嘀咕道:“不过他媳妇儿也不在,兴许是出门走亲戚去了?说不准,总之敲门不管用,这半月里来了好几拨人了,都白跑了一趟,隔一阵子再来吧。”

他说完看了眼天色,也不再多言,匆匆便走了,没几步,便进了不远处一间宅院的门。

玄悯见他进门便收回了目光,垂着手站在石头张家门前。

薛闲不太舒服地动了动爪子,左右无人,他便从袖口里探出脑袋喘了口气。

玄悯手指撩了撩他的尖细尾巴,蹙眉问道:“怎的突然浑身发烫?”

“不仅热,还胀得很。”薛闲细长的舌头从半张的龙口里挂了出来,颇有些半死不活的。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并不算陌生,上一回这样周身热胀,还是在坟头岛里。热胀的结果,是他终于真灵归体。这回又起了这种感觉,他怎么可能随意略过?

薛闲大着舌头,冲玄悯道:“劳驾你撞个门,翻墙也行,这石头张家藏了东西。”

玄悯:“……”

薛闲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翻进去之后,最好找个空屋把我放下来,连那衣服包裹一起。”

玄悯手掌已然覆在了张家大门上,闻言一顿,问道:“为何?”

薛闲干笑两声,不冷不热道:“身体胀得厉害,怕是维持不住这个形态。不变人,我就得变回原型,压塌半个卧龙县都不成问题,你会变成饼的小和尚。”

玄悯:“……”

第33章 石头张(一)

玄悯会不会变成饼这暂时无法知道,反正说完这句话的薛闲,是被提溜着尾巴进的张家院子。

“若不是我浑身不舒坦暂且顾不上,你现在便已经在被天雷追着劈了。”薛闲威胁道。

他大约有心做出张牙舞爪的架势,然而正热得昏昏沉沉的,实际出口的效果懒懒的,堪比哼哼,爪子也只是像抽筋似的动了两下,总之是半点儿威风都不在。

先前在江里,玄悯半晕,错过了他直上云霄的模样。这会儿单看这细细一根的小龙,着实是撑不出什么威慑力。

玄悯原本大约是打算一进门便随便找一处屋子将这小细龙放下,然而当他真正站在院里时,他又改了主意。

薛闲正热得不知今夕何夕,脑里煮着浆糊。他隐约觉得玄悯一进门便停住了步子,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半点儿没有要动的打算,似乎在静观其变。他感觉到玄悯松开了捏着他尾巴的手指,将他重新搁在了骨骼突出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