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很严肃:“但是你要晓得,你现在还在侍奉我,我是不允许你想家室,有二心的。除非你告诉我,你现在想出宫去,我可以放你们出去,再换新人来顶替你的位置。”
韩林儿跪在她脚前,手心微微的发热,道:“臣想继续侍奉娘娘。”
冯凭说:“你想清楚了吗?你若是真想走,我也不怪你。我绝不为难人的。”
她说:“你若是想留下,就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和谁有瓜葛。”
韩林儿道:“臣发誓,绝不会有下次了。”
冯凭说:“你起来吧。”
韩林儿站了起来。
他始终低着头没抬。冯凭看到他神色不自在,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很冷酷?你在这宫中侍奉我一辈子,老了不能用了,赶出宫去,那时孤老一人,举目无亲,就算我给你再多钱财,田地有什么用呢?想想那日子就难熬啊。你要是真能有心上人,也是你的福分,我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韩林儿道:“臣是心甘情愿留在娘娘身边侍奉,能侍奉娘娘,是臣的福份。”
冯凭道:“好了,你下去吧。过段日子我不在,你可以休息休息。”
韩林儿说:“是。”
韩林儿退下了。
冯凭独自思索半晌,感觉这事有点荒唐,然而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也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失落。好像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有人告诉她,那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她想她大概有点嫉妒,虽然她跟韩林儿并无什么某方面的情谊,但毕竟是陪伴这么多年的人,她一直认为韩林儿心中是只有她的。
她不能接受韩林儿喜欢别人,她会烦的,但是她又不想伤害他。
她没想出主意来。
另一面,韩林儿走出宫殿,珍珠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韩林儿只觉得,有话想说,又找不到话说。冯凭那段话说的他现在心乱如麻,一口郁气闷结在胸中,只是咽不下吐不出。他瞥了一眼珍珠,无奈道:“以后这种事不要再找我了,我被娘娘一通训,我是真不想有第二次了。”
珍珠道:“娘娘说什么了?”
韩林儿皱眉道:“反正以后别再把这种事推到我头上了。”
珍珠儿看他背影离去,心讶异了一下:皇后说什么了?皇后那样宠爱韩林儿,不会因为这点事责怪他的。
不过听他口气,这件事是过去了。
但愿娘娘不要再生怀疑。
珍珠担心冯凭会找她问话,问关于韩林儿的事,不过皇后并没问。晚上伺候她沐浴,也没有听她有关于这事说什么。
最后一天伺候了她,回到自己屋里。珍珠终于松了口气,娘娘没有提这事,等出征回来,这就过去了,她应该不会再怀疑了。
出征的日子到了。
当日,拓拔叡身着戎装,冯凭着的皇后服饰,离开行宫,前往校场。
冯琅、李益等大臣着朱紫朝服,骑着一色五花马,在前执引。然后是十二面大纛,持□□和槊的清游队,执朱雀旗、持槊和□□的朱雀队。十二面龙旗过后是大驾和卤簿。指南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乐队大鼓小鼓,铙鼓节鼓、羽葆,箫笳横吹,各色幡幢旌旗……皇后卤簿在皇帝之后,光是引驾的仪仗就排了半里路。
大驾之后,皇帝的玉辂缓缓驰出来了。
冯凭坐在玉辂中,拓拔叡挽着她的手,放在膝上,非常亲密。因为玉辂车是无盖的,左右可以看见,所以拓拔叡表情倒是挺严肃的,一直端正坐着,目视前方。只是下面的腿在随着节奏,轻松愉悦的一抖一抖,口中还在哼着小调儿。
冯凭知道,他此刻心情非常好,他心情一好,又无聊,就喜欢抖腿。
拓拔叡一边抖腿,一边滋滋有味地抚摸她放在膝盖上的玉手。
冯凭被他摸着手,心里高兴,就忍不住想靠近他一点。她侧眼,看到他挺拔的背部和肩膀,心里痒痒的,就想将头歪过去,靠在他肩上,感觉那样会特别安全。
拓拔叡看见她在偷瞄自己,伸出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搂着她腰,说:“是不是觉得你夫君今天特别迷人,特别想扑上来抱住?不要着急,现在大庭广众的,咱们端庄一点,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咱们再亲热。”
他揽着她纤腰,轻轻捏着她小手,笑说:“坚持一下,忍耐忍耐。”
冯凭心里笑出来,真的觉得他这样子很迷人。他是高高在上,手掌权力的君王,这么多人跪奉仰视着他,可是他在自己面前做一个贴心的伴侣,可爱的情人。
冯凭取笑说:“你不在肚子里打打草稿,不要走心走的待会到将士们面前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拓拔叡笑说:“什么话,朕什么时候说话打过草稿了?朕出口成章,说话从来是脱口而出,一气呵成,根本不需要打草稿。”
冯凭抿了嘴笑,反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细柔娇嫩,他的手却是骨骼坚硬,非常有力。手心粗糙,是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
车两侧是护驾的御林军,乌洛兰延贺若等人威风凛凛骑着御马在前,前前后后,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重重地保护着皇帝的玉辂。不说人了,保证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是拓拔叡的亲兵,人数有五千,穿的事宫廷禁卫军服饰,真正的大军正在校场列阵,拓拔叡要前去校场点兵,鼓阵誓师,然后直接引军出征。
……
年轻的皇帝,在军中很有威望,一呼百应,美丽端庄的皇后素来也很得将士们的拥戴。冯凭站在高台上,望着底下森严林立的铁甲,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的高呼中,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誓师,她眼中已经看不到人,只有数不清的铁甲,每个人眼中都鼓动着嗜血的*,疯狂的叫嚣着厮杀。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了害怕。
这么多持着剑的人,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全都在冲着她嘶吼,而她一个都不认识,这种感觉真是可怕。如果他们举着剑朝自己冲过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们随便一个人冲上来都可以把自己杀死吧。自己是没有任何力量抵抗的。
谁在支配驾驭他们?
她完全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却冲着她山呼万岁。谁驱使他们这么做?
谁在驾驭他们?她知道不是自己在驾驭,她没有能力,她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驾驭……而眼前这仅仅是几万人,只是这个帝国中小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