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荀澈又上前了小半步,声音越发低沉,也越发柔和,“生死一别,肝肠寸断,以为自此天人永隔。然而再睁开眼时,天地依旧,京华依旧,吾妻却再非吾有,如何不会难眠?”
这算是实情了,俞菱心稍微定定神,虽然面上仍然觉得热热的不好意思,但也明白荀澈的意思。
可是,说什么孤枕难眠?
上辈子他们其实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同床共枕、合寝圆房啊!
但这话俞菱心就说不出口了,只能继续低着头支吾道:“以前的事,其实也……也没有什么。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说了。毕竟如今,你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还是各自过的好就行。你前几次出手帮我,我很感谢,不过以后,你还是先忙你自己要紧的大事罢。我自己能处理好我的事情……”
“慧君。”荀澈轻声打断她。
俞菱心慢慢抬了头,望向他。
这是她的字,是当年成婚之后过了半年,荀澈偶尔精神好的时候会在书房里教她临帖,练字,也随口说说爱看的诗书之类。那时荀澈问她有没有表字闲章,她自然是没有的。
于是荀澈为了她选了这二字作为表字,说是以后写字画画可以落款用。只要她将赵体和柳体练出点意思来,他就再找时间教她画画。
只是,她刚将赵体写的像一点样子,他就去了。
所以后来这“慧君”二字,俞菱心也不再用了。只是偶尔半夜醒来的时候,会想起荀澈在书房里微笑着叫她的样子。
不知不觉,她鼻子竟又有些酸酸的。
“慧君,”荀澈又叫了一声,低声道,“你今日跟着家中长辈出来,咱们如此见面到底不宜太久。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俞菱心张了张口,好像确实无法反驳,只得又抿了唇。
荀澈看了看周围,又道:“今后若有什么事,就随时吩咐白果。另外,也不必担心岳父这次在工部的考评,我心里有数。”
俞菱心刚要点头应了,猛然又觉得不对:“恩——什么,什么‘岳父’!”
“说泰山也可,还不都一样。”荀澈瞧着她两颊上再度飞起淡淡的浅红,轻轻嗔怪的语气简直像只小猫一样在他心上挠个不住,忍了又忍,他才能没伸出手去摸她的脸颊。
索性轻咳了两声,又稍稍正色道:“今次我插手了六部考评的事情,朱家很快就会有所动作。宫里的形势也是如此,京中风云翻转,应当不远。不管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太过担心。总之凡事都有我在,你只要乖乖听话,不要叫我担心就是。”
这番话如此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已经重新回到先前的关系一样。
俞菱心想要撇撇嘴与他分辨,但荀澈话里的意思,却更加叫她心惊。
上辈子的夺嫡之争不管暗流多么汹涌,明面上的争端其实都是从天旭十六年初,荀滢惨死宫中开始的。而在那之后的一年多里,朝廷上下变动的官员何止数百,丢官降职都不算什么,夺爵抄家甚至性命不保的公卿高门就有数十家。
如今荀澈的意思,自然是这个巨大的乱局要提前开始。
相比起这样的大事,那些什么前世今生的关系,你我称呼之间的含义,真的就是微不足道。
俞菱心经过前世的那许多风波,早已对京中的形势关系烂熟于心,他这样一点,大概就有了数,同时也有些担心。纵然荀澈知尽前生事,可他的对手毕竟是现在仍旧煊赫非凡的朱贵妃以及吴王魏王两位皇子。
即便荀澈有所动作抢占先机,但对方也不是傻子,更不是死的,同样会见招拆招、因势制宜。就像是她如今家中的格局已经因着她的改变而翻天覆地,朝廷的格局肯定也更会迅速变化,与前世再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