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这样容易心软,他知道的。
荀澈甚至曾经也有些担心,这样的心软,会不会在今生让她继续吃亏。但如今所见到的俞菱心,虽然和善温柔依旧,却已经因着前世今生的波折,增添了十分的坚定与勇气,并不会在要紧的原则上退让分毫,这一点也让他在惊喜之余,添了三分安心。
又沉了沉,见俞菱心似乎无意再多倾诉,荀澈才温言道:“此事任谁都会万分为难,你如今已经做的很好了,确实不必多想。这次寇显的外放这样波折,到了现在重新定下江州,寇家人必然以为是昌德伯府出力,想来会有几分感恩之情罢。”
俞菱心点点头:“希望如此罢。”
荀澈瞧着她依旧神色沉郁,便越发将语气放得温和而轻松:“退一步说,就算是寇家人不知恩,再过个一两年,京里的事情总能有消息传过去,寇家人就要知道忌惮。”
俞菱心不由望向他,居然立刻明白了荀澈的意思。
他是说,一两年后若是她仍旧嫁到了文安侯府做世子夫人,齐氏作为她的亲娘,就有了个十分厉害的姑爷。到时候即便齐氏本人不在京城,只要文安侯世子这几个字在,寇家就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还是要对齐氏多几分敬重。
放在平时,她早就啐过去。
然而此刻俞菱心满心的复杂与沉郁尚未散尽,就有些不想回应荀澈这样半是调笑的浑话,只是不置可否地再度垂了眼帘,转而问道:“对了,若是前日我并没有选定,你会让寇家人外放去泉州么。”
荀澈立刻摇头:“不会。寇显若去泉州,家眷很有可能不会随行。不管是拿借口拖延个一年半载,还是索性就横心决然不去,留在京中都会给你更多麻烦。相比之下,那还不如送回江州,只要压着外任,不让寇家人重新回京,那倒省事许多。”
俞菱心唇角浅浅一勾,然而笑意里也分不清是酸还是苦,其实她也是考虑过这一点的。不过既然说到此处,还是又问道:“既然你觉得江州更好,为何还要给我两个选择?我若当真选了泉州呢?”
“那就让他去。”荀澈答得十分果断,“只不过要再寻个法子,逼着寇家举家同迁,多费些工夫就是,但一定要将寇家上下一齐打包全送出京城,彻底断个利落。不过,我知道你不会的。”
俞菱心知道他最是擅长算计人心的,这个方面她实在不必在荀澈跟前挣扎作伪,只轻轻点头,又道:“其实你今日不用来的。我心里有数,不会再让寇家任何人算计了。”
荀澈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知道,我也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折腾的。”言罢,叫了白果过来换了热茶,又吩咐道:“去跟杉少爷说,墨色重了就落了下品,若是手不稳就重画一张也使得,照着我刚才的稿子打就成。”
白果忙领命去了,俞菱心不由撇撇嘴,如今荀澈在俞正杉身上使的这点小手段也算杀鸡用牛刀了。
果然,片刻之后白果回来复命,说俞正杉懊恼地将第一张画稿卷了起来,要重打稿子重画,请世子爷陪着大姑娘再坐坐。
荀澈笑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罢。”
白果低头再度退了出去,俞菱心这时候却琢磨出了荀澈刚才那一瞬冷笑之中隐约含着的寒意:“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还有别的布置?”
荀澈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左手支在石桌面上托腮,右手端了茶盏抿了一口,言语越发漫不经心:“我让锦城收紧了五十里之内的水陆官道,倘若今日我真的不得空前来,寇家又动了那自寻死路的心思,他们的车船人马,决然过不了渭亭。”
俞菱心的感受越发清晰,荀澈越是这样看似轻松的说话,里头的寒意甚至杀机就越重,忙摇摇头:“也不至于的,寇大人好歹是两榜进士,先前我娘拿着女眷走动的由头折腾,他可以当做不知道。如今若真在眼前闹起来,他不敢不管的。”
荀澈淡淡哼了一声:“我不管他是什么功名什么想头,只要他们敢做,我必然叫寇显一月之内白身滚出京城,寇家的子弟,这辈子也休想入仕。”
带着这样杀伐之气的荀澈,俞菱心重生以来还没见过,但上辈子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只是那时候她偶尔听见荀澈言语之中的狠厉冷酷,大多是因为朝廷上的争斗。而此刻却是为了她。
俞菱心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心绪翻涌,好像重重的酸楚疲惫之间猛地搅进一勺浓浓的蜜,初时不觉得甜,稍稍深想一想,便有些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