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荀澈立时察觉了她的心绪变化,皱眉问道,“可是母亲说了什么?”
俞菱心摇摇头:“当然没有,夫人很和气的。”
“那你还在担心什么?”荀澈仔细去看她的神色,想了想,便轻声问道,“难不成,是担心咱们的事不会顺利么?”
俞菱心倒是早习惯了这样被荀澈一语道破,他的眼光之毒,有什么看不出的。她垂了眼帘,没否认,只是也没说话。
说到底,前世里她回京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俞家人贬官的贬官,罢职的罢职,破落到连祖宅都不保,而她自己的嫁妆也被母亲齐氏挪用了十之七八。
论家世论资财还是论年华,都可以算是京城官女之中的下下之选,但仍旧得以嫁入文安侯府,还是因为荀家自身同样玉山倾颓、家破人亡,连承继爵位的荀澈也不过只余半年寿命。
那样的情形下,哪里有什么好人家会送女儿过去伺候病榻,随即终身守寡。
可如今再世为人,荀家必然安枕无忧,荀澈的青云之路她不用细想也可能预见。上辈子承恩公府与朱贵妃,还有沂阳侯府与文皇后,谁不是占尽天时地利的先机,谁没有向着荀家与秦王抢先下手,到最后还不是都被荀澈拖着那样一副残躯一一反杀。
这一回朱贵妃和文皇后可是连先机都没有了,文安侯府今后的煊赫荣光,必然百倍加添。
与此同时,虽然如今她也在尽力保住俞家不要败落,但俞家就算不败落,以父亲俞伯晟的能力,可能终此一生,都未必能真的走到正三品工部郎中的地步,哪里能与文安侯府、晋国公府这样有功有勋的实权公卿相比。
自来京中的高门联姻,虽然也要考虑人才品格,但更要紧的考量还是家族势力、家世家风。尤其荀澈是承爵的世子,文安侯夫妇对他未来妻子的期待可想而知。
而她不只是家族平平,还有个和离过的父母,以及那样不靠谱的亲娘。门第家世相差如此,他们的事情怎么可能顺利?哪怕荀澈一意孤行,最终能强行促成,他的父母大约心里也不会喜欢罢。
荀澈又笑了:“傻丫头,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叫滢儿与锦柔做出这个玲珑诗社来?”
“这与玲珑诗社有什么关系?”俞菱心诧异反问,然而这句话刚刚出口,心中就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忽然闪过,“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是想叫我……”
荀澈重又牵了她的手,笑道:“其他的事情上,你倒是对我信任得很。怎么在咱们的事情上,你就这样战兢紧张起来?你还真以为我会用出什么落水相救、肌肤之亲,或者什么私相授受之类的由头强行成就咱们的事情?当真的那样的话,就算真的成就姻缘婚事,你将来要听多少闲言碎语,父亲母亲又怎么会没有心结。我怎么会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俞菱心这时就大约有些明白了,可也还有些疑惑,又听荀澈继续道:“我叫滢儿与锦柔做出诗社,固然是要如今的朱家闺学、以后的文华书院打擂,但更要紧的,自然是给你个一展长才的机会。滢儿素性好文,只是胜在细致,也能静,但她管不得人,也处理不来口角纠纷之事。锦柔性子硬,反应快,若是当真上阵,大约也是一员女将了,但在迎来送往的繁琐之事上如何灵活圆转、联络周全,火候还是差的太远。在这个方面上,连母亲其实都是一样的。”
俞菱心明白他的意思,晋国公府以军功起,明家的姑娘历来都习武,性子也比寻常公卿闺秀更爽朗英气些,同时自然也会欠了几分宛转圆滑。
“所以,”荀澈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真正最擅长料理这样事情的人,还要属慧君你最为合适。我既已经说服了母亲和妹妹做出这场诗会,是为了如今的局势,为了以后的变化,她们虽然头疼,也得撑着办下去。这时候若是劳动了你的无双妙手协助甚至代劳,滢儿和锦柔会念你的好,母亲更会看见,甚至会想着,若是得了这样一个儿媳妇,将来家事能轻省多少。”
听到此处,俞菱心才算是彻底明白,可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先前不是说,这诗会主要是为了对抗……”
“什么主要?”荀澈紧了紧她的手,“什么能比得上你我之事来的要紧?朱家便是能重得一回上辈子的人心与风光,我也照样的有法子叫他们万劫不复。只不过到时候却有些家族要跟着受累,我也只是顺便救一救那些糊涂人罢了。”
看着他这个轻狂样子,俞菱心真是好想再啐一回,但转念想想他一步步的筹谋计划,心里又软了,尤其是此刻她也越发明白,为什么荀澈会对荀滢这次生病格外内疚。
若诗社之事真的只是为了家族,荀滢其实受点辛苦也是应该的,毕竟家族的命运都是连在一处的。但若是如荀澈这样说,主要是为了他们的姻缘之事,累病了荀滢就太说不过去了。
“那我知道了,以后还是少让滢儿操心了。”俞菱心轻轻点头,同时也将自己的手试着往回抽,“说了这半天的话,也快到我家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