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菱心摇了摇头,真是不明白荀老太太的想法,就算她看不清秦王吴王之间对立的格局,以及荀家立场就罢了,荀滟的案子是跟朱家打官司的,荀老太太总该知道荀朱两家是有仇怨的吧,这样的亲事关系何等微妙?老太太不为齐珮操心就算了,还张灯结彩,一家子上下鸡犬升天的样子。
荀澈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又轻轻一笑:“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换个位置想,要是老太太从一开始心里就觉得我们长房是仇人,荀滟就应该跟朱家勾搭在一起好好的,那如今的一切对她而言,也算‘拨乱反正’了。”
俞菱心不由哑然:“那倒是,荀滟虽然跟朱二公子勾搭在一处,但目的肯定不是嫁到朱家做庶出二公子的媳妇,而是意在皇子。要是老太太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赞成荀滟的想法,如今齐珮就算是继承荀滟未竟之志了。”
二人说着就到了正堂,明华月和荀淙已经到了,今日文安侯并没有同行。而堂上余人跟上次认亲时的座位安排基本上差不多,甚至连每个人的神情姿态都差不多。
荀老太太坐在正中,面黑如铁的同时眼光锐利,精神矍铄,旁边昌德伯夫人与未来的吴王妃齐珮衣饰华贵,神情淡然,荀二老爷夫妇和荀湘稍微复杂一点,大概是对长房众人仍旧有些惯常的忌惮与畏惧,但眼光中还是能透出些即将鸡犬升天的兴奋。
而荀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上却有几分落寞,大概是并没有很想退婚。这件婚事其实定下好几年了,以前他和晏家姑娘也是见过几次的,还是有几分隐约的情分。
荀澹就十分奇怪了,行动之间居然还是有点僵硬的,看着像是又挨了打。上次见亲的时候他挨打倒是正常,毕竟荀老太太有关俞菱心的筹谋是被他主动告发的,荀老太太没将他直接打死就算留情了。
但这次见到荀澹,居然又是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看来二房最近的内部折腾也是不少。
一番简单的见礼,荀老太太等人也在打量荀澈与俞菱心,眼见二人衣饰如此华丽富贵,尤其是荀澈身上那件崭新的世子公服,纹样刺绣的金银绞丝流辉隐隐,落在荀老太太眼中就更是刺眼扎心,脸上黑气更重:“哼,今日过来还穿公服,世子是过来给老婆子一家摆谱的吗?”
荀澈微微颔首:“老太太说哪里话。孙儿这是刚从宫里出来,听说老太太有事,接了我媳妇就过来听您训诲,来不及换衣服而已。老太太不喜欢看孙儿这件世子公服么?皇上前几日赏的。”
俞菱心瞧着荀老太太气鼓鼓的样子,简直想再白一眼荀澈。她就想呢,昨日里荀澈还抱怨,宣帝新赏的这个料子太厚了,做成公服虽然好看,七月穿还是有点厚,然而今日居然巴巴就穿上了?原来是专门过来气荀老太太的。
她听说过,早在当年荀南衡还年少的时候,荀老太太就曾经提过晚些立世子,显得谦恭稳重,同时又没完没了的找事,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养在身边的二儿子荀南安上位。但这纯属异想天开,别说宁仪县主十分长寿,就算宁仪县主没了,老侯爷也没有糊涂到那个地步。
到后来宁仪县主没了,老侯爷也没了,荀老太太终于熬到老封君的地位了,文安侯荀南衡早就军功卓著,地位稳如泰山。然后荀老太太就开始惦记着荀澈的世子位,因为荀泽比荀澈还大一岁,所以荀澈小时候老太太也没少瞎闹腾。
可荀南衡还是比老侯爷强硬得多,虽然心里对亲娘不算完全绝情,处事手段却完全是军伍之人的作风,干脆利落地在荀澈十五岁时就给他请封,当时气得荀老太太连着好些日子都吃不下睡不好的。因而她老人家到现在还是很不喜欢看荀澈穿公服。
“哼。皇上看的起你,是你的福气,得惜福!别自己给自己的福气作没了!”荀老太太虽然脑子不清楚,但到底还是知道不能议论皇帝,只不过这后半句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明华月和荀澈荀淙等人几乎是一齐望向荀老太太,那眼光就跟看傻子差不多。
老太太,您还知道人是能作没自己的福气的吗?
然而下一刻,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显然证明了,她应该还是不知道这个道理的:“老大媳妇,有关泽哥儿的婚事,实在不太妥当,晏司马的弟弟如今才不过四品,那姑娘怎么能配上泽哥儿,你明日就去跟晏家说退婚罢!”
明华月一怔:“还要再说一次?不是晏家已经找人来提了吗?”
荀老太太一拍方几:“他们那根本就不是来退婚,不过就就是拿乔要加聘礼罢了!还不是你们世子小爷那样豪阔地娶了金贵的媳妇回来,他们晏家就看着坐地起价,拿着退婚要挟罢了。也不瞧瞧泽哥儿的人才和前程,凭什么要更多?你赶紧去退了这个亲事,告诉他们,我们泽哥儿看不上他们家姑娘!不要了!原本的定礼赶紧退回来!”
明华月直接冷笑道:“老太太您想太多了,人家晏家就是要退婚的,没有想加聘礼的意思。就算真的加了,晏家也是要退婚的。人家悄悄递话过来不是跟咱们家谈条件,是在意两家的脸面,想安生退了,各寻良缘就是了。要是泽哥儿或者二弟二弟妹自己想去得罪晏司马,我也得拦一拦。”
“结亲不成,也未必就算是得罪。”昌德伯夫人这时又不阴不阳地接了一句,“母亲的意思是有些着急了。但这退婚之事,到底是伤名声的。按说晏家真要有心结亲,去年就应该成礼才是,偏偏晏姑娘说念着外祖父非要守那礼法上都没有的孝,又拖了一年。如今您的儿子是成亲了,泽哥儿可又耽误了一年。可见晏家根本就是没有诚意的,难不成现在还要再传出一个晏家退婚、瞧不上泽哥儿的名声么?您这个做伯娘的还不出头,也太不顾念隔房子侄了罢?”
明华月虽然不爱口舌争锋,却不是随便能叫人绕进去的,当即冷冷一笑:“晏家如今好说好散,怎么就会传出什么瞧不上泽哥儿的名声了?这话如今我可只听见了小姑子你口里说。将来外头要真传出来,我看也得追究追究,到底‘瞧不上’的这话是人家晏家说的,还是小姑子你说的,以及,这到底是什么心思!”
“舅母这话好重啊。”齐珮原本坐在母亲身边一直没有说话,就是眼光在俞菱心和荀澈身上转了好几回,随即又强行回到以前那种清高傲气的样子。然而忍不住就插了一句,“我母亲有什么心思?您这问的,是暗示什么吗?我母亲惦记着老太太的身体,惦记着表兄弟的婚事前程名声,您说这能是什么心思?说起来您一家子在侯府,倒将二房众人都撇到翠峰山庄,又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