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才能叫人心服口服。”俞菱心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倒是挺直背脊正面望向昌德伯夫人, 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若是家里的长辈糊涂不懂事,做晚辈的就算心里有敬意, 处事的时候也不能顺从,反而要代替长辈收拾后头的首尾。譬如您今日向着人家齐公子的这几句话, 令公子将来就少不得要到青阳书院再多走动不知道多少回, 才能不断了这朋友兄弟的情分罢?”
原本众人看着昌德伯夫人和俞菱心这边, 或是心中同样有怨气、十分希望吵起来的, 或是作为客人很是尴尬的,都以为俞菱心后头的话会顺着去纠缠在家族内部的女眷争端、或是荀滢本人身上,齐珂甚至已经上前了小半步,斟酌着拆解的措辞,毕竟说起来这个冲突是因他而起的。
然而俞菱心话锋一转,直接问到了齐珏脸上,众人本能就跟着也望向了齐珏。
齐珏好不尴尬,登时就给卡在了当地。
因为这话实在是太难接了,他若帮着自己母亲去驳回俞菱心,首先得罪荀澈是必然,后头的女眷之间那些先前的龃龉他实在不想知道。尤其是他最近已经开始进入吏部领实任,齐珏可比母亲昌德伯夫人对于荀澈现在这个中书长史、天子近臣的身份有更多的认知。
但得罪荀澈到底还是略远一步的,此刻齐珏最难接的还是因为先前昌德伯夫人对齐珂发的脾气。若是齐珏否认了俞菱心的话,那就等于是表示对自己母亲斥责齐珂什么“不识抬举、前途没人帮扶”之类的当面羞辱,那立刻马上就是要将齐珂得罪到根本上,先前的种种拉拢付诸流水不说,之后只怕再怎么过去说和也是难了。
可若不接这句话,那基本上也算是认同了俞菱心话里所提的“晚辈要给不懂事的长辈收拾烂摊子”,虽然他现在的确有这种感觉,但是当着这么多亲戚甚至两个外客打自己亲娘的脸,好像也很是不妥当。
只是这时间是不等人的,当众人望向齐珏过了一息又一息的时候,他嗫嚅迟疑的态度已经算是一个对俞菱心言语的含糊认可,勉强能说的也不过就是:“这个……这个到底是大喜的日子,原是我的不妥当,没与豫章确认好时日就贸然拉了他来,都是我的不是,母亲和表弟妹还是不要动气了。”
俞菱心却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她已经看明白了,昌德伯夫人骨子里还是像亲娘荀老太太的,那几分油滑大概少年时期见惯了宣仪县主的雷霆手段,再加上脑子比荀老太太聪明几分,所以才知道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自保退身。
但是如今齐珮即将成为吴王妃,而两宫形势变化之间,她夫君昌德伯又开始接受实任,昌德伯夫人或许已经觉得自家即将走向一个能够占据优势的新局面,所以行事言谈之中就开始不自觉地暴露本性了。
若真是如此,俞菱心也没有兴趣继续围观齐家自以为是的作死,又或者说,她如今看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滢儿,看见了吗,珏表兄这番自己揽了责任上身,以及打圆场的话,就叫是个活生生现场给‘不懂事的长辈收拾烂摊子’的样本。”俞菱心微笑着又补了一刀。
“这个……”齐珏彻底脸上红了,真是张口结舌,什么都不好再说了。
而昌德伯夫人与齐珮母女的脸色更加铁青,然而此刻该继续指责俞菱心还是指责齐珏,好像都不大合适。
她们残存的理智也能想到,若是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俞菱心都不用说话,只要再看一眼齐珏,齐珏就得直接去撞墙。
可是在自己家里咽下这口气?那也真是憋屈到死了!
尤其是出阁在即的齐珮,若说她母亲昌德伯夫人只是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心思变化,齐珮自己则是连身份都截然不同了。
还有五天她就是正式的吴王妃,吴王虽然排行是第二,但自幼便是宣帝最疼爱的儿子,有关这一点,普天之下谁人不知?
“啪!”齐珮将手里的茶盏向方几上重重一掼:“荀少夫人好大的威风,在我们昌德伯夫人里教训了这个教训那个,长辈平辈都没有你放在眼里的是吗?上门做客的道理,上下尊卑的规矩,什么都记不得了?果然门第出身还是要紧的,真是即便高嫁了也上不得台面!”
“珮表姐,你不讲道理!”荀滢的小脸气的发红,“我嫂子出身有什么问题?她爷爷是老尚书,当年是探花入仕,难道不比勋贵承爵的更有出息吗?身世高贵,不过是生下来的福气,自己读书上进,才是自己的本事。再说,既然说是亲戚,为什么要用‘上下尊卑’四个字,锦柔嫁给了秦王殿下,也还是与我们姐妹相称。珮姐姐你有好婚事,我们是来给你高兴给你祝贺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欺负我嫂子呢……”
小书呆子大概是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急促地说过这样长的话,声音还是那样的温软如绵,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决,而说到最后,大概真的是生气,居然眼眶一红就哭了。
“滢儿不哭。”俞菱心赶紧起身拿帕子给她擦脸,“咱们回家。未来的吴王妃脾气大,咱们还是等将来朝贺的时候给人家见大礼,如今不说了。走吧,不哭不哭,嫂子没事。”
“嫂子,呜呜呜……”荀滢挽着俞菱心,抽抽搭搭地抹眼泪,一时居然还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