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当身后的家仆关上府门的时候,那砰的一声闷响竟然将昌德伯吓了一跳,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在这十月初冬的时分冒出汗来。
很快进了花厅,地龙带来的宜人温度与厅角香炉中袅袅飘出的清芬仍旧没有让昌德伯放松几分,反而越发觉得后背冒出细密密的汗珠很是刺痒,却又越发不好当着文安侯夫妇、文安侯世子夫妇,以及秦王夫妇、明锦城、端仪县主等等这一大群人整理衣衫,只能咬牙忍耐之间客气见礼,落座说话。
“府上即将大喜,本王想着既是将来的弟妹,也是内子的亲戚,便与内子一同前来添妆,此行冒昧,还望昌德伯不要介意。”众人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还是秦王,便当先开了口,英朗而沉稳的言语十分剪短,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详的气息,只是十足十地展现出了对秦王妃的宠爱。
然而明锦柔的作风却直接得多了,刚刚见到昌德伯夫妇勉强颔首表示“当然不介意,感谢殿下”云云的场面话,便唇角微微扬起:“顺便也是过来问问,昨日到底怎么了?二表嫂的娘家虽然没有爵位,但也不要欺负她呀。”
齐珮这时候其实都已经气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对成为吴王妃这件事最大的得意,就是能够嫁给前程最好的皇子,从身份地位上可以压过荀澈与俞菱心,为自己也好,为母亲也好,或者更具体的说,是为了心里那股始终难以排遣的闷气找个彻底的出口。
就为了那一份荣耀与风光,就对于这件婚事成就过程里的难堪与尴尬,吴王府里即将随后入侍的五位良媛等等都可以不计较。
尤其等到亲眼见证了明锦柔这个秦王妃的婚庆大典是何等的煊赫盛大,秦.王府大婚之后秦王与明锦柔又是怎样的恩爱和谐,齐珮也对自己出阁这件事有了更多的期待。
可那最风光美好的时刻还没到,眼前怎么就好像乌云盖顶一样,来了这一场兴师问罪?
昨天的争执冲突里头,齐珮本来就觉得自己才是吃亏受气的一方,母亲说齐珂几句怎么了,到底是同族同姓一家子的内务,明明是荀滢这个小书呆子酸气发作非要来个“仗义执言”,凭什么俞菱心就跳起来护犊子?
明明论血缘,她才是荀滢的亲表姐,俞菱心到底算什么东西?她这边刚说了一句,荀滢居然又起来反护着俞菱心、还哭着走了?
现在更好了,离她出阁的大婚还剩三天,荀家这一家子还有秦王,甚至还有端仪县主!
明面上每家都带了一车礼物,好像给外人看着是亲亲热热上门添妆来的,可实际上不就是来撑腰问罪的吗!
天地良心,到底谁欺负那个姓俞的了!
昌德伯夫人干咳了一声:“王妃说笑了,一家人说话,话赶话总有着急的时候,哪里就能说上欺负两个字。要真是说这么重的,那我们家珮儿心里也是委屈的。说起来,珮儿跟侄媳妇也是表姐妹呢,当初侄媳妇出阁前,也是巴巴上赶着想要给人做赞者也让驳了回来,我们珮儿也没说什么呀。”
“伯夫人这样说,倒是我的不是了。”明锦柔笑道,“先前早与二表嫂说好,她出阁前我要去帮忙,不想倒让令爱的心意落空。不过——”
“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明华月也轻咳了一声,看了一眼明锦柔,随即接话转向了昌德伯夫人,“这个亲戚之间说话,急了慢了都是难免的。非说怎么样的严重,那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我们今日过来给珮儿添妆,顺便也是想问问,珮儿是从心里觉得我们家慧君的娘家出身不高吗?”
这话问的这样直白,齐珮越发觉得脸上发热,一肚子气都要冲破喉咙了,几乎想要把心一横,大声回答:“是!”
但昌德伯此刻已经看明白了形势,连忙肃容道:“嫂夫人这话太重了。贵府儿媳的祖父才名满京,家世自然是好的。这小孩子之间气急了口不择言,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养不善,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顿一顿,又看了一眼齐珮,“珮儿,是不是身边有什么人跟你胡乱教唆了?怎么能什么话都听呢,你素来最是懂事的,以后拿准些,不许什么都随口就将听来的话乱说!”
就算知道父亲这不过是做个样子的态度,然而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听过父亲一句重话的齐珮还是立刻红了眼眶,蹭地一声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先失陪,各位‘添妆’的厚意,我心领了!”
言罢一跺脚,转身便直接跑了出去,昌德伯夫人赶紧起身一同跟了出去,同时也是不想再面对这一群人了。
“妹夫近日公务可还顺利?”文安侯荀南衡自从见礼之后并没有说过话,此刻见到昌德伯主动将女眷之间这些争端的话迅速接了过来,便知他心里还是有几分灵活的。
那么此行除了家事之外的事情,倒是也可以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