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苏含薇到底与俞芸心同在文华书院,面子上的来往总是有的。而且最近苏家的老太太身体不太好,俞家也不好拦着苏氏回娘家探望母亲。
顺着这个话题,俞伯晟也又说了几句家里的事情,吃了两盏茶,才最终在给外孙安哥儿留下一份厚厚的见面礼,以及对俞菱心百般叮嘱仔细保重之后,告辞回府。
而送走了俞伯晟之后,荀澈与俞菱心夫妻对望一眼,又哄了哄安哥儿,随后才一齐回到书房说话,心情也是有些微妙的。
说穿了,这些家族联姻也好,搞一些什么送妾送丫头甚至塞个嬷嬷之类的招数,都还算是明枪,可说是自上而下的出招,或是离间、或是探听,还都好防范些。
可像苏家这样亲戚来往,齐珂这样同窗联谊之类的,就都是暗箭,从底下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来,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捅上一刀,反而比前者更难料理。
“慎之,你说齐珂到底是怎么想的?”俞菱心也不由叹了口气,从她闭门待产,到如今坐月子休养,家里的事情都是荀滢在帮着明华月,当然也会每天都过来看她,姑嫂说笑一番。
表面上好像一切都是温馨和谐,平顺无比,可每次稍稍提到诗社文章之类的事情,或者只是偶然的安静与出神片刻,俞菱心都能看出来,小书呆子如今真的是大姑娘了。
她没有说出来,只是那心里藏着的,却是越来越深了。
荀澈垂目又默然了片刻,才淡淡开了口:“我也拿不准。从表面上看,齐珂的确是定了心要做二殿下的幕僚了,如今也确实得了二殿下和三殿下的信任,听说有些书信往来都有齐珂在当中帮助起草的手笔。他若是真的想走这条青云路倒也罢了……”
顿一顿,后头便没再说。
俞菱心却是明白的,如今京城里看似争端最激烈的是廷议之中立储之事,只是无论立贤还是立嫡,秦王吴王还是赵王,即便定下储君的名分,所意味的也绝对不是宣帝朝间争端的结束。
又或者说,正好相反,储君名分定下的那一日,大概才是真正腥风血雨的开始。
前世里丽妃一直没有失去贵妃的名分,承恩公府的势力也没有倒得这样早,还是使出了不少刺杀和毒害的手段,甚至也有做兵变逼宫的预备。
只不过因着荀滢的惨死,以及荀家随后的一系列变故,那时荀澈的垂死反扑近乎疯狂,反杀血洗了依附朱家、支持吴王的臣子数人,其中就包括京策军左郎将潘缙,也算是较早地扼杀了丽妃一脉逼宫的可能。
但是今生荀澈其实是在有意催逼局势,甚至希望丽妃和吴王魏王能够发动前世未曾出现的兵变,这样也能顺势将他们这一脉彻底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若真是到了那个地步,昌德伯府断无幸理之外,齐珂作为吴王的幕僚,只怕也是要跟着粉身碎骨了。
“滢儿自小就是这个性子,柔善,温顺,随和,”荀澈忽然起身,走到了窗边,负手远眺,声音也十分低沉,“大多数的事情,滢儿都是不计较的。可她若是真的认定了什么事,什么人,也实在是……”
俞菱心也是摇头:“其实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怎么就能这样认定呢?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或许滢儿并没有对齐珂那么上心?”
荀澈又沉了沉,重新转身面向俞菱心:“前些天,就在你临盆前几日,楼夫人过来与母亲说话,也主动提过滢儿的婚事。并不是要保媒,只是提醒咱们家,端阳时皇后的意思,这些日子以来魏王的动作,每一样都不是好苗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赶紧给滢儿定亲才是,最好能嫁到京城之外比较安全。结果这话叫滢儿听见了,当时楼夫人在的时候没说什么,等到楼夫人走了,这丫头却跟母亲说,她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在家里,跟着母亲,跟着咱们,守着她自己的小书楼……”
俞菱心并不知道有这件事,闻言也是一惊:“这傻丫头,真的跟母亲这样说了?”
荀澈点点头:“母亲既是疼她,原本也舍不得她早嫁,再者也知道她素来是爱书如命的,家里又多变故,一时间说了呆话也是有的,并没有深问太多。可我后来去瞧她……”顿一顿,他的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又沉了沉,才续道,“慧君,我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丫头掉眼泪,可她那天哭的样子,我心里……”
“慎之。”俞菱心这样听着都觉得心里酸楚非常,立刻便起身过去,主动伸手抱住了荀澈,“咱们还是再问问清楚罢,如今或者还有机会。齐珂既然一直跟正杉来往,或许就是有心思要提前留一条线传递消息。他若不是真的想依附二殿下、做那从龙之臣,咱们还是想想办法罢,总得有个准话才是。”
荀澈也回手紧紧搂住了妻子,埋头在她的脖颈之间,调整了片刻,才重新抬头应了:“如今看来,或许只能如此,看看过几日的机会罢。”
俞菱心也点点头,关于这件让他们夫妻挂怀许久的事情,也实在是没有太多可讨论商量的了,而将来又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她心里也是完全没有把握,如今能做的,大约也只有先找机会接触齐珂探一探底了。
而这个探底的机会倒是来的很快,七月十六俞菱心便坐满了月子,而再过五天便是俞老太太的寿辰。往年里过的都十分简单,主要是俞老太太就是个天然不爱热闹的性子,俞家在京城的亲戚又少,所以每年都没有大办。